半封家信

父亲
想来很久没这么叫你
最近工地上下了好几场的大雨
这两天确实经常忙到凌晨
气温有点降了
白天也还行 主要是夜里
记忆里你吃饭总很急
有些事儿从不肯提
在你和战友聊天时才能偷听
记得你那些说辞
红着眼在酒桌时
才没有在我面前的云淡风轻
十九岁 地质断裂带上修铁路
你说有好多生命还没绽放都止步
才一千多公里有几千个的墓碑
扛着铁锹钢钎用血肉之躯闯入
涌水 塌方 流沙 瓦斯
岩溶 高温 滑坡 落石
有最复杂的地质 和不稳定的山体
没解决溶洞 地下暗河又翻起
你说爆破的时候只听得到自己的心跳
平原出生却习惯了山谷的呼啸
你说铁道兵的信仰就是要让人民依靠
我多想快点长大和你一样成为风暴
长空雁叫霜晨月
喇叭声咽
“一万年太久只争朝夕”
铁路桥的桥墩上这字迹依稀
（雄关漫道如铁）
你记不清那是在你的第几星期
只记得永远尘土飞扬 在黑暗里呼吸
（而今从头越）
你说那不好受
被碰掉一排牙的平淡午后
缝了七针以后从没在饭里有肉
你说 以为在这受的苦也够了
直到看到最好的战友空荡荡的左袖
你是否也会 在许多深夜里后悔
想念在傍晚和家里人嬉笑斗嘴
可青春都献给祖国千山和万水
回家时只带了一条你瘸着的右腿
你知道吗 母亲从没说你一句
我从小就明白没什么所谓皆大欢喜
只是我没想到你这么快就离去
只留我一人在这世上看着街道拥挤
你说没人注定就该活在山沟
也没人出生就是为了葬在铁路旁的山丘
如果一定要有牺牲 你说这应该是你
百姓养的子弟兵要不能忘了自己
父亲 我现在依然干着铁路工程
今夜的风会不会和你那时一样清冷
我会铭记你身上的那些抹不掉的精神
即使脱下了军装 也永远都是军人
长空雁叫霜晨月
喇叭声咽
雄关漫道真如铁
而今迈步从头越
（《忆秦娥·娄山关》节选）